直臣魏象枢
编剧：王鉴良 党 宁
人物：魏象枢——前任翰林院刑科给事中，后任都察御史、刑部尚书
康 熙——清圣祖玄烨
范文程——翰林院大学士，元辅
宁完我——翰林院大学士、太师
刘汉祚——前任江南左都三省布政使，后任兵部侍郎
高士奇——内侍臣中书舍人
李恒云——魏象枢之妻
李恒岳——魏象枢妻兄
太夫人——魏象枢之母
魏 居——魏府管家
范府总管、乡里、侍从、校卫、差役
* * * * *
题记: 清初名臣魏象枢 ，史家称之为“直臣之冠”, 他的
名字被镌刻在中华世纪坛青铜甬道上，永享彪炳。
第 一 折
[魏象枢客居京城的寓所。幕启，而立之年的魏象枢着便服在当院 组装其称之为“板舆”的自制轮椅。
魏象枢 (吟唱引子) 休夸福禄祯祥禧，
莫若慈鸦孝天伦。
［李恒云持茶壶茶碗上。
李恒云 夫君，瞧你得意的样子，给婆母打制的板舆，成了？
魏象枢 夫人你来看——怎么样？
李恒云 （唱）平板之上安坐椅。
坐椅两侧装四轮。
魏象枢 （唱）仰靠椅背能展腰。
安顿四肢任曲伸。
李恒云 （唱）尚不知是否能载重——
魏象枢 来，夫人坐上去试一试。
李恒云 不妥，那是对婆母的大不敬。
魏象枢 说不上。只是要你试一试这带轱辘的太师椅能否经得住老娘安坐。
［李恒云掩闭街门，而后魏象枢把持住板舆，李恒云慢慢坐了上去。
李恒云 （唱）四平八稳舒适得很！
［范文程府上总管扮戴草帽、肩负搭裢的路人上，警惕地顾盼周围。此时魏象枢推板舆载夫人于庭院走动起来。
李恒云 （唱）婆母年迈多疾病，
步履艰难少出门。
乘板舆可以在花前月下观美景。
魏象枢 （唱）上元日城墙根下看一看“打树花”，
那该有多么地开心哪！
［总管敲门。李恒云忙下舆去开门，见总管。
李恒云 您是……
总 管 过路之人，讨碗水喝。
李恒云 请进，快请进。
［李恒云热情地斟水递给总管，总管喝水间打量板舆。
总 管 此乃何物？
魏象枢 特为老母制作的板舆，即带轱辘的坐椅是也！
总 管 嗯，这板舆与众不同很是独特，可以仿制么？有无画题图形？
魏象枢 无有画题图形……噢，题名可称轮椅，图形可按喜好自行设计。
总 管 (念) 孝敬老母制轮椅，
权衡方圆讲规矩。
形制独特不附众，
试问何以未画题？
魏象枢 是我素有手工制做之好，心中有谱无须编制画题图形。
总 管 噢……好自为之！多谢赐茶，告辞。
［总管离去。
李恒云 好自为之？话里有话。
魏象枢 (回味)形制独特不附众，试问何以未画题……试问何以未画题……好自为之……(若有所悟)哎呀，此人好象对我有所警示！
李恒云 警示什么？
魏象枢 昨日，吏部聚集九卿科道会商补缺南赣巡抚，满汉众臣公推江南左都布政使刘汉祚充任，是我存疑刘汉祚贪贿溺职，未敢附合众议，不曾在举荐奏疏上画题。他好像是在提醒我要早作应对。
李恒云 哎呀夫君呐！
（唱）夫君处事欠思忖，
太实诚也会得罪人。
违拗众议未画题，
保不定会招惹仇怨埋下祸害根！
咱家有多病的老母亲，
经不起折腾担不得惊。
到来日徜若谁人有质问，
你就讲……你就讲是道听途说别当真。
魏象枢 （唱）事蹊跷我不免也有顾忌，
濒临决择鹿撞心！
给事中职任在言路，
忠、孝、家、国——怎权衡？
(扶板舆寻思，转念) 夫人，事君事国就得象打制这板舆一样——
守规矩,量方圆,不可差分寸，
必须要铆是铆来钉是钉！
李恒云 夫君……(自知难以改变丈夫的执着)……唉！
魏象枢 夫人，刚才那个过路讨水喝的平民百姓，你我本不认识，他怎知
咱家住处？若是对我有所警示，他又何以晓得官场中事？
李恒云 想必是哪位好心的官场中人暗中差人来向你提出告诫。
魏象枢 或许如此。
［切光，暗转，范文程、宁完我当场肃立，高士奇宣旨。
高士奇 皇上有旨，太师宁完我和元辅范文程报奏:吏部聚集九卿科道会商
补缺南赣巡抚，满汉众臣公推江南左都布政使刘汉祚充任,刑科给
事中魏象枢不附众议，独不画题。是何缘故，据实奏来!”
魏象枢 (上) 吾皇容奏。纵观古今盛朝，无不将钱粮税赋视为国政大务，课征额度及经办规制皆有定律。然而，江南苏州府等处五年来钱粮税赋遭隐报侵吞，累计达五十余万两之多久欠不补，推诿责任,言诸州县征有不给，给有不办，办有不予解运，催征解运使费不堪重负，故而有误钱粮税额。微臣出身地方，深知朝廷有征，庶民不敢不给,经办者无有不催，足额完征势在必然。况且苏松之地富足甲天下，哪有征赋不完之理？未能完征或者说漕运使费不堪重负，纯属虚言妄词！追溯缘由，贪墨侵吞才是实情！五十万钱粮缺赋，数量何其巨大？藏埋隐欠长达五载，拖延何其日久？试问，身为职辖江南左都三省的布政使刘汉祚，对此情形岂能不知？耳目聪聪焉有不闻？有知有闻何以不予追究？臣以为，侵欺之徒当罪！渎职之官当罚！今会推刘汉祚擢迁南赣巡抚，臣心存误国之忧，故而不曾附合众议，请吾皇明鉴！
［内声: 啊，竟有这等事？可恼！可恨！
（唱）会商抚臣现重案，
多亏循吏敢直言。
宁完我 （唱）诬陷臣工寻常见，
弹劾须有证如山！
魏象枢 （唱）我具奏疏字为据。(呈疏本)
范文程 （唱）深信吾皇能慎参。
［内声；严査贪墨！重处渎职！南赣巡抚另行推举！
［暗转，范文程、魏象枢及高士奇隐去。追光下刘汉祚迎住宁完我。
刘汉祚 表叔父，侄儿补缺南赣巡抚的事，顺治皇帝可曾有旨？
宁完我 因苏州等地五十万钱粮税赋久欠未补，魏象枢参劾你渎职，不止
补缺之事被他搅了局，恐怕你受处罚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刘汉祚 哎哟，魏象枢，你……你毁我前程也！(顿足)
宁完我 侄儿无须气馁，只要本太师身在朝班，总有你升迁的机会。只是
这全无顾忌的魏象枢十分可恶！
刘汉祚 表叔，得设法把他头顶上的牛犄角给他掰了去！
宁完我 芝麻大点儿的一个给事中，竟与本太师存心作对，岂能容他？待
有机会，定要置其于死地！
第 二 折
[魏居赶车上。
魏 居 （唱）在原郡奉了太夫人之命，
把补贴相公生活用度的银两、米面送京城。
相公他为官从俭杜绝馈赠，
俸禄不足养官身。
好在俺蔚州壶流河畔的土特产十足丰盈，
相公说既合口味又碰心。
贡米、黍糕、六合豆面……
走遍天下那是独一份，
家种、野摘，干鲜果蔬营养均衡。
布袋装，箩筐盛，满盆儿满罐儿满车乘——
[内声:“魏府管家慢走!” 魏居闻声勒车，李恒岳乘马上。
魏 居 哟，老舅爷子！您这是……
李恒岳 (唱) 我与你车骑并辔同赴京城。
魏 居 好哇，免得俺一路上寂莫。哎，老舅爷子，您进京是去做生意？
还是去眊瞭俺家相公和少夫人？
李恒岳 和你就个伴儿，专程赴京去探望俺妹妺和妹夫！
(唱) 我与俺妹夫是同心侶，
同心同德情谊深。
他宁做直臣亷吏守清苦,
我钦佩不已又怜悯。
握别数载常惦念，
济窘困问艰辛方有此行。
咱二人唠着嗑儿兼程赶路沿途观风景——
魏 居 (唱) 走矾山，过延庆，一路颠簸就进了京。
[内声：“呔！诏狱囚车占道，过往行人闪开了！”
[校卫冲出，引载魏象枢的囚车上。魏象枢着便服，戴锁链，须发
散乱，神情茫然。李恒岳、魏居见状惊呆。
[内声“相公——”李恒云踉跄追上，跌扑在地。仍扮作路人的范
府总管尾随暗上。
魏象枢 夫人——
李恒云 夫君——
魏 居 少夫人！
[魏居上前扶李恒云，范府总管无语帮扶。
李恒岳 象枢——（扑向囚车）
魏象枢 恒岳兄……
校 卫 （把李恒岳踢倒在地）将犯官魏象枢押至刑部诏狱，走！
[众校卫驱车押魏象枢下。
[李恒云、李恒岳拾起身呼喊着正要追去，遭促步而上的数名差役拦截。刘汉祚伴随宁完我上，目视囚车去向，得意冷笑。
李恒云 二位官爷，我家相公突遭拘捕，坐犯何事呀？
刘汉祚 看来您是魏夫人吧？唉，魏大人坐犯何事，我等哪里晓得？不过，
捕在诏狱，只怕凶多吉少，赶快回老家给魏大人料理后事去吧！
李恒云 啊！大人……(欲争辩)
李恒岳 (拉住李恒云)妹子……
李恒云 兄长？哥——（兄妹相拥）
李恒岳 妹夫遭此不测，定是有人设局陷害。别急，只要身安无虞，不怕。
魏 居 少夫人，咱先回寓所，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再说，先回吧。
[魏居赶车拉马，李恒岳搀扶慌神失措的李恒云，同下。总管离去。
宁完我 哈哈哈……汉祚，你该得意了吧？
刘汉祚 表叔父，您老弹劾秘书院大学士陈名夏从何提起？又是怎样把魏象枢牵扯其中的呢？
宁完我 陈名夏原是明朝进士，后投靠李自成，大清定国又降清。凭其运事圆滑，攀至大学士高位，早成本太师眼中之钉！是我暗中探査，掌握了其培植私党的真凭实据。近日，又听说他有“蓄头发，复衣冠，天下可平”的叛清复明言论，始得乘机参劾。
刘汉祚 魏象枢与陈明夏有甚瓜葛？
宁完我 陈名夏与山西潞州一家牛姓富商有婚媾之亲，姑且说魏象枢与那牛姓商人也系儿女亲家，魏象枢与陈名夏岂不就有了瓜葛？
刘汉祚 这是所谓的“四门亲家”呀，说他是陈名夏同党，顺理成章！
宁完我 （唱）陈名夏本是只该打的死老虎，
三投三叛的逆贼岂可留？
把魏象枢捏作同党并款劾奏，
是一杆子钓鱼下双钩！
刘汉祚 （唱）魏象枢已成砧上俎，
刘汉祚终得报宿仇。
表叔父待小侄恩同考妣——
宁完我 (唱) 难得你对老夫多有孝敬心相投。
刘汉祚 说魏象枢与陈名夏乃四门亲家通谋叛逆，只怕顺治皇帝未必采信。
宁完我 若有不信，魏象枢何以被捕在诏獄？
刘汉祚 侄儿唯恐元辅范文程纠核质辩。顾及于此，我倒有个主意。
宁完我 有甚主意？说！
刘汉祚 （唱）早些年御史张煊弹劾过陈名夏，
我曾经建议魏象枢补奏上疏。
他却说陈名夏已是只死老虎无须补奏——
宁完我 噢—— 魏象枢曾有不打死虎之说？
刘汉祚 他与陈明夏属四门亲家若不被采信,这不打死虎之说么……
宁完我 哼哼……哈哈……
（唱）管叫他吃之不了兜着走！
第 三 折
[监牢。
魏象枢 （唱）披锁链陷牢狱面壁兴叹，
魏象枢何至于会有今天？
自幼儿读圣贤书手不释卷，
年长后秀才、举人、进士……奔竞惟艰。
入仕途奉君国百姓为念，
避骄奢守身如玉克己从严。
不思富贵安于节俭，
不图贪墨誓绝一钱。
不争权势务实干，
不事媚谄行素端。
参劾招致口舌祸，
羁投牢狱受株连。
方而不圆履职守，
枉加我罪蒙奇冤。
说我与潞州商贾有姻亲乃无中生有，
说我与陈名夏属四门亲家更沾不上边。
说我是逆臣同党行诬陷，
是蓄意要置我于死地深渊!
宁完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刘汉祚是你的亲戚，你们暗厢有勾连！
衣裳积垢生虱虮，
隐匿伏窜褛裆间。
抖掷于地犹不死，
咬人肌肤奇痒入髓太讨厌。
乾坤大造茫茫物，
无奈何国有巨蠧若此类一般！
[李恒岳、李恒云上，魏居拎食盒相随。
李恒岳 象枢！
魏象枢 舅兄。
李恒云 相公——
魏象枢 夫人——
李恒云 (唱) 见夫君忍不住热泪滾，
多日来魂不守舎吊胆悬心。
只怪你当初不听为妻劝，
一定是独不画题参劾刘汉祚埋下了祸根！
獄中可曾受刑虐？
李恒岳 (唱) 加罪于你啥罪名？
魏象枢 太师宁完我参劾吏部尚书陈名夏，诬我与陈名夏结党谋逆。
李恒岳 什么？结党谋逆？胡说八道！
李恒云 (唱) 夫君奉公无私弊，
别人不晓我知情。
待我刑部去申辩——
魏象枢 (唱) 我已有辩疏奏帝君。
我有辩疏呈于元辅范文程大人转奏圣上，相信吾皇必有明察！
李恒岳 依我看，允许我等探监，或许就是个好兆头。
魏 居 舅家老爷和夫人多次来探监都不准进入，今天那牢头不但放行，
对俺们还挺客气，真怪。
魏象枢 噢？看来摘脱牵累有望了。魏居, 太夫人病体如何？
魏 居 脾胃虚弱，痰火旺盛，靠服药调养，时重时轻。
魏象枢 太夫人久病不愈，多因挂念于我所致。
魏 居 太夫人打发我来, 把相公和夫人下半年吃的用的打点地齐齐全全。
魏象枢 游子不孝，累母慈怀呀！夫人，魏居此番归蔚，你随他回去代我侍奉咱老娘去吧。
李恒云 也好。只是你……
魏象枢 我有饭则可。你回家后切莫把我枉遭诬谄之事向咱娘提起。
李恒云 我晓得。
李恒岳 象枢，待你摘脱冤事，让恒云随我回蔚州, 魏居留下照顾你。
（唱）守清亷甘居窘困……你呀你!
刚直不阿性难移。
夫妻克勤且克俭，
太夫人撑着半边天实在不容易。
京城乃是奢华地，
米若珠玑柴如桂。
所需资斧多且贵，
你那点薪水咋应对？
杜绝馈赠，耻于攫取，
过日子可难为了俺的妹妹！
更何况妹夫你身投牢狱，
一家人陷泥沼驰援有谁？
年复年我岁赠纹银……三百两！
不计酬偿赞助于你。
你尽忠尽孝我举仁义，
让后辈人知咱魏李两姓祖上二贤心心相惜！
[李恒岳唱的中间,高士奇捧圣旨悄然上，闻得赠银事暗自钦佩。
魏象枢 (念) 眷顾我清亷，
重义乃高贤。
于我惠春风，
厚德若青山。
舅兄厚德重义,唯古人中可求也！
李恒岳 言重了，言重了。
魏象枢 (唱) 魏象枢不堪承雅赠——
李恒云 (唱) 我替夫君谢馈捐！
李恒岳 哈哈……俺妹子倒是爽快人！魏居，拿食盒来，看看俺妺子给你
家相公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恒云 俗话说三十里莜面四十糕，看我给他带了什么？（开启食盒）
[此时高士奇悄然捧圣旨上。
魏象枢 (唱) 蔚州毛糕贼劲道，
羊肉梢子香喷喷。
吃了这一顿抵三餐。
李恒云 (唱) 蹲大狱也不能伤了咱的身。
李恒岳 哎，有酒吗？我陪象枢喝两盅！
魏 居 （唱）蔚萝老酒带了两坛，
夫人说防潮去湿可压惊。
魏象枢 （唱）体贴莫不过是贤妻——
李恒岳 (唱) 人遭危难恋亲情。
满酒！
高士奇 圣旨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魏象枢与逆臣陈名夏向无往来，
四门亲家并无实据，无罪免议。但官居谏言科道，对陈名夏未有
早参乃属溺职，黜官调用，光禄寺任事。钦此。”
魏象枢 黜官调用，光禄寺任事……
李恒云 (悄声问李恒岳) 光禄寺是什么去处？不是命他出家去当和尚吧？
李恒岳 别担心，光禄寺是管理朝廷祭祀和宫中用膳的司署。
魏 居 好！官被撸了，反倒有口福可享了。好！
高士奇 不幸中之万幸，回寓所喝酒压惊去吧！
